《少女武则天》第十一章 汾阳良驹并辔行
大业十一年，公元615年，杨广诏命李渊为并州刺史兼河东抚慰大使，驻扎汾水、晋阳之地，镇压这一带的叛乱。
李渊接诏后，携家带口，领着军队，疾速离开东都洛阳这个是非之地。
走到黄河龙门，今天的山西河津，遭遇了毋端儿的反政府军。
天下大乱，民不聊生，稍有本领的人都聚集兵马，揭竿抱团求生，毋端儿就是这样，以龙门为根据地，进行革命斗争。
李渊父子与毋端儿展开了激战。
毋端儿是穷苦人被逼造反，他的草民队伍，条件低劣，武器笨拙，尽管十分英勇，仍然不敌官军。
李渊部如砍瓜切菜，杀死反政府军一万余人，俘获一万余人，毋端儿壮烈牺牲，仅有大约三千人逃走。
李渊为了夸耀镇压起义之功，把起义军的尸体堆在一起，“垒为京观” ，恫吓穷人。
“京观” ，古代军将炫耀战绩把敌人尸首垒成的堆。
大隋遍地燃烧民变烈火，需要四处兵力对付，杨广拨给李渊的军队有限。可是李渊在路上收得六万多战俘，军队忽然膨大到几乎翻番了，怎不心中暗喜呢。他甚至反思，不杀那么多，都招降了才好呢。
天下不测之际，谁握有兵马，谁将是王者啊。
上天要帮助一个人，它帮助一次是不到底的。李渊父子率军走到绛州，今天的山西新绛一带，遇上了柴保昌的反政府军。
柴保昌将军的实力比毋端儿大，起事也早，他的军副叫敬盘陀，一样是个英武之人。
柴保昌和敬盘陀两人，转战在绛郡、文城郡、临汾郡地方，聚众愈来愈多。
上年年底，杨广曾诏令前洛阳警备司令樊子盖领兵数万征讨柴保昌、敬盘陀，在汾水北边进行围剿，烧毁很多村庄、坞堡，抓获的反政府军兵将，连同投降的，不分老少，一律坑杀。
樊子盖的残酷镇压引起了地方的恐慌，更加重了民众的愤怒，参加柴保昌、敬盘陀义军的人反而更多。
杨广见樊子盖放了一炮之后，只会冒烟不见响声，干脆下诏召回了樊子盖，派李渊来了。
李渊不拿对付毋端儿的办法对付柴保昌了，改变策略，剿抚并用，一面积极进攻，一面称呼柴保昌、敬盘陀两人为英雄，进行劝降。
善待投降的义军，将其中的将领安置在身边以示器重。非常有效，不多久成功地瓦解了柴、敬两人的反政府军，归附的有数万人。
李家军队的规模空前扩大了。
武士彟带着从人，各骑一匹马，另带一匹好马，跑到西河郡迎接李渊。
西河郡治在今天的山西汾阳，位于武士彟老家文水的南边。
武士彟三年前辞去太原那个鹰扬府队正职务，回到家乡，于村北修建了一处豪宅。
走南闯北，见过大世面，尤其是在洛阳观赏过高官显贵的居所，支持建造皇家的宫殿，手中又有巨额财力，模仿建造豪宅，不为困难。但武士彟没有弄成耀眼的府邸，他建造的院落像一座缩小版的城堡。
城堡？是的。自古以来，文水的有钱人都这样干。
杨广的天下已经要散架了，有座城堡，也好在兵荒马乱之年一定程度上保障人身和财产的安全。
武士彟的大哥二哥都是庄稼把式，勤劳的收成不够官家和反政府军征收的。武士彟回村之后，帮衬他们，支持他们收拾了各自的院落，住得都亮堂了。
在武士彟的老居所，由豆芽棚升级的豆腐坊仍旧保存着。这是一个见证，一处忆苦思甜的场地啊。
孩子们，瞧瞧，你们的老爸年轻的时候像头驴在这儿转圈子呢。论世间活计苦：豆腐坊铁匠铺。那些年坚持干下来，全仗年纪轻火力旺啊。
从豆腐掌柜到巨木商行董事长，人生的嬗变升级防都防不住。随后，从军之路走了一下子，又长进更多了。
结论是不抄近道，上不到人前，跨不到人上。
近道何在？在李大将军父子鞍前马后。诶呦哟，想到此处全身发热。
李渊部在行军途中不断收编反政府军，数度扩员，走到汾阳，快速膨胀的部队已急需整编。李世民经过多次历练，带兵已然像模像样，李渊便将整编任务交给了这个喜爱军事的儿子。
武士彟为李渊带了一匹好马，牵着缰绳亲手奉赠给李渊。
当时之际，战马和将军的性命密切相关。一匹良骥，实实地相当于今天的一辆上等战车。
好使的马，冲锋陷阵如旋风，助骑手探取敌酋首级，战场追击或逃离如闪电，保主人万无一失；驽骀之属，耗费草料，弄不好它一失蹄，背上的将军倒栽下地，眨眼受刺或被俘去，朝廷若不救赎，命都会没了。
李渊感谢武士彟说：“太好了！挚友真是神算，原来所骑老马正需替换。今番将及唐地，得此良驹，不知如何感谢才是。”
武士彟说：“马是将军的根本，出色的将军需要好马。将军以唐国公爵位，四方转战之后来到唐国公采邑，稳定汾原大地，既是百姓福分，也是上天美意。某缺乏本事，但有几个小钱，将军若需资费，必当尽心竭力。”
武士彟说得不错，李渊是第三世唐国公。
李渊道：“难得挚友一片心。今日到了你的汾水家乡，往后需要关照，自然会开口相请的。”
武士彟说，这匹马今年刚交六岁，已驯出来。
李渊上马试驭，果然伶俐自如，轻快如风。
“走吧，遛遛。”武士彟骑上另一匹马，随着李渊出了营区，驰向汾阳东南。
汾阳郡治所在，距离太原百里之近，地势西北高企，是吕梁山的支脉，峰峦重迭，沟壑纵横，林木丛生，东南逐渐走低，连接太原盆地，流水富裕，土壤肥沃，人口较密。只是近年兵乱频繁，民不安居，不少庄稼地撂荒了。
李渊和武士彟并辔行走在荒地上，不断就双方共同关心的各种问题交换意见。
马儿忽焉疾行，忽焉漫步。
春末夏初，万物生发，大自然的气息比任何时节都要适人。白云在天上流动，温煦的暖风轻抚万物，芽苗生发，人心宽放。
而在此时的大隋东都洛阳，皇上新造的龙舟运到了。
新的大龙舟并无直接运到洛阳，洛河水小，载不起巨舟，新龙舟泊在黄河口亦即洛河入黄河之处等候。
早朝后杨广在大业殿闲坐一阵，走出来看天。
大隋洛阳的天这么蓝，其他地方真地乌云滚滚，惹人讨厌了吗？狼群真地跳跃在周边，都想撕吃大隋朝廷一块肉肉吗？
转瞬，转瞬，仅仅在转瞬之间啊，打得大好江山，忙活这么多年，一切还都没有来得及享用，竟让朕如此忧烦？
人生一场，日夜操劳社稷，年龄呼呼呼地增加了。
老了，没意思了，佳人横陈于前，常常不能昂然应对，本朕老羞穷急如此，实是上天不公啊。
前几天，大将军宇文述私下里极力怂恿杨广再往江都游逛，对着杨皇上的耳朵说：“北方不安宁啊。南方的离宫都建成了，佳人也都备好了。去吧，人生苦短，再去轻松享乐一番。”
想一想，是啊。带回洛阳来放在西苑十六宫的几百个佳人，她们也都变老了，细肤嫩肌成了起褶黄皮，难怪本朕欲振乏力。
富庶南方，佳人遍地，一茬老去，一茬新起，源源不绝，纷纷不息，哪个男人不喜欢，哪个天子不属意？
去年命令毗陵郡兴筑的十六座离宫，华丽温软，佳人成群，一直在候着朕呢。
毗陵，是今天的常州及附近地区，美女特别多。
对，离开北方，顺着大运河到今生成就了本朕的江都、毗陵去，幸一幸佳人，冲一冲霉运，说不定一切就又好起来了。
当然，不能让人看出我老杨在搞“战略撤退” 。
聪明人谁看不出来皇上的深意？北方的战乱兵燹让人受罪，江南温柔馨香，谁不觉得有趣？
建立了不世大业的伟人，该老也是要老的，老得狠了，佳人当前，翘不起来，又没“伟哥”服用，岂不愧死！
大隋十六禁军第六军军长赵才想的不一样，这人忧朝忧野，进谏规劝杨广说：“盗贼蜂起，国库空虚，政令不出乾阳殿，正常推行更困难。但愿陛下能罢了江都之巡，固守东都，平定四方，安抚亿万疲惫劳苦的人民。”
这个奏禀太不知趣，杨广大怒不已，下令逮捕了赵才，交付有关部门处理。经过十数天，怒气渐平，才传话把赵才释放了。
六品官建节尉席宗知险勇进，继续上疏，竭力劝阻南巡，杨广又怒了，命人就在金銮宝殿上，用棍棒把席宗活活打死。
大隋中央政府的干部们都不愿远行。谁不知道路上危险呀，到处都是反政府军，陪着皇上南巡等于把自家脑袋挂在皇帝的船帮上。可是杨广意志坚决，无可动摇。
动身前往江都的日子越来越近，朝廷里没人敢乱加劝阻了。
杨广安排越王杨侗，与光禄大夫段达、后勤部长元文都、财政部长韦津、禁军第四军司令皇甫无逸、朝廷事务秘书卢楚等，共同留守洛阳。
洛阳西苑，老美女们皮肤发黄起褶，但衣装鲜艳，她们如彩云一团一团地簇拥着杨广，争相申请随侍，跟随皇上陛下巡游南方，呼吸老家的空气去。
她们害怕战事起来，吃亏丢命。那些强盗大兵可不管你是不是年长色衰，按倒就要行事，何况那些粗人大马生长在乡野，皇上后宫佳丽就算半老徐娘，对于她们也是鲜嫩可口，值得蹂躏。因此上，她们都想跟着皇上行动，离开洛阳。
但十六座宫院，女人太多了，岂能满足她们。再说，皇上想幸小美女，随时随地多的是，数百黄脸婆，你们就留守在洛阳西苑的空宫里吧。
来，喝了这盏酒，本朕做首诗，跟你们“相约明年”——
“我梦江都好，征辽亦偶然。但存颜色在，离别只今年。”
佳人们，没事在洛阳西苑涂涂脂，抹抹粉，好好等着朕，明年就回来了……了了……了……
这时候，又出来一个不长眼的臣下，奉信郎崔民象。
奉信郎，是外交部第二梯队的待命官员。这个崔民象没看过赵才、席宗等人劝阻杨广遭受处置的惨剧，发乎忠心，又来上疏劝阻不长眼的皇上了。
崔民象兼任当时的洛阳西苑区副区长，实际兼任职务是城管办主任，每日带队巡逻，知道遍地起义的噩耗，怕皇上下场不好，趁杨广到西苑转悠的时候递交了一份《劝阻报告》 。
崔民象的《劝阻报告》写得太直爽了，激得个杨皇上怒火冲天，用刀将崔民象的面颊划得像红布条似的，划完了又命人砍头。
反政府军确实太多，可以说遍地都是。内史侍郎——朝廷办公厅主任虞世基担心伊洛河交汇处的洛口仓被反政府军打破，请求派兵马驻防。
杨广说：“如此胆怯，只说明你是个文弱书生。”
讽刺归讽刺，杨广还是采纳了虞世基的意见，训令有关单位，把箕山府和公路府迁到洛口仓城内，另外加建围墙，防范意外。
请别听名定义，箕山府不是管山的，公路府也不是管路的，它们都是管征兵的。
杨广，带着萧后，儿子杨暕、杨杲——杨杲才十来岁，带着文武近臣、皇亲国戚以及供路途中使用的大量美人，出发南巡了。
皇家的官船到得伊洛河下游的汜水镇，奉信郎王爱仁忍不住再上疏请求杨广回驾。王爱仁跟崔民象一个级别，一种官职。
杨广冷冷地说：“妈的，又一个城管！城管敢来管朕？斩首。”
杀了王爱仁，继续前进。
皇廷大队人马乘船到了梁郡。梁郡，是今天的河南开封。
梁郡干部群众都出来阻拦，跪倒在地一大片。他们中的代表苦兮兮地说：“陛下不能离开洛阳，不能离开中原，若陛下一定要驾临江都，恐怕天下就不再为陛下所有了。”
杨广说：“这次南巡日了怪了，咋就全是这种烂话呢？”命将跪着进谏的干部群众全部轰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