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坑深处》第五章 雾中纸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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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饭前,盘泥去看了吴经理和盘金旺。
盘金旺年龄大恢复得却快些,吴经理也无大碍。本是个小小的骚动,挨了挨压而已,休息休息,先后都直腰站起来了。
事情是个苗头,潜藏着危机也未可知,处理不好不行。晚饭后盘泥召集吴经理几个干将,解剖形势,制定对策。在饭店楼底层的小休息室,让服务小姐切了西瓜。盘泥说:“来吧,再开个西瓜会。”
落实当月的例行安全检查,盘泥听取过关情况汇报。他舍得安全投资,不怕麻烦,炸药、雷管要买最好的,不惜比盘金旺多掏一倍的价钱,中层人员常常为此自豪。
“多花了安全的钱,你们不要自豪,自豪就是晕,晕就是大意,大意就要丢荆州。钱花得再多也是客观的,主观上,都提起劲来。以后我看挤伤了手、砸破了脚的都得记录在案。不要觉得别人下井了,我在上面呢。下井的人带着我们井上人的半条命呢,记住我这句话。”
讨论目前发生的问题。
有的观点很强硬。“没什么好畏惧的,解雇也就解雇了,他们还想怎么着?翻个浪花?”
有的意见比较温和。“商定的措施不用改变,做过的承诺不能改变。有文化的青工接收过来,没文化的大老粗认真安抚。盘金旺用的大多是盘古坑人,打发不好肯定变成不安定因素,影响企业运营。夜间偷挖水道、聚众要求待遇这类花絮不断出现总是不美的事,若再被人利用,我们的大戏不好唱了。”
有的提议曲线清退,接收期不用挑,然后用三个月时间兑现考核,该走人的自己就会走人的。
讨论是对想法的验证,一来二去,盘泥大致知道怎么干了。
转了议题。新的网络设备、风电设备,还有大型装载机什么的,要到货。再度明确了各项目的负责人。他把装载机空了出来,让原定负责机装班的郑经理负责风电设备验收安装。
本来,盘泥是要开挖新通道的,即从他现在的矿向西掘进,经过副井,连通兼并过来的盘金旺那个矿。西矿开采的矿石经过新通道从东矿口出来,原西矿口留作新的副井口和风口。但是经理们算了账,结论是这样干不如直接改造西矿好。
两个矿口相距大约六百米,新通道过副井后再走三百五十米跟盘金旺老矿的巷道连接,新通道投资加上老巷道改造虽说略小于直接更新老矿的花费,但无论从矿井安全还是从可持续生产的角度考虑,似乎都应该多花几个钱,增加全套风电设备和管理事务,走后一条路。再说,以后继续向西或其他方向掘进,新的风口仍然得开,花费不可能减少。地下长距离运输也当然增加成本,必须考虑进未来的生产中。
盘泥听取了讨论,定了个修正主义决议,可就是,钱的缺口更大了。
钱正吃紧呢,这次大价钱买回来的大型装载机,至少能顶一百二十名装载工的现代设备却靠边稍息,想不通。
而且,盘泥说,新装载机试车的时候不妨先搞搞公益事业,盘古坑小学后操场那么小,是那个大土坡碍事,可以去干平它。把大土坡消灭掉,小学和中学的操场连起来,再做两个球门,就可以踢球了。
“不使用装载机,继续用装载工。这是锦囊妙计。”盘泥笑说,“每人再吃块儿瓜,消灭完它,散会。”
盘泥上楼。第四层。酒店人来人往,尤其第二层和第三层,热闹。他原住在第三层,加盖了第四层后搬上来了。第四层基本上没人,他又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,没有任何标志,属于闹中取静之地。
楼梯和走廊的灯装着声控开关,脚步到,灯就亮。
看到了门边指示灯牌子上一枚小小的冬青叶,比硬币大一些的,椭圆的,葱绿的,油亮的,一枚。盘泥把叶子捏在了手里。丽萍刚才来过了,这是留言。“嗨,待会儿再来。”叶子仿佛在这么说。
一个有某类智慧的人。她不知道在哪里受到的教育,生活的教育。没有很多学问,却会经营,经营一个女性自己。
从走廊尽头的西大窗望出去,入眼是塔尖上的红灯。明灭,明灭,明灭。
在都市或者旷野,尖细而高卓的物事,烟囱了,铁塔了,梢梢上有红灯。是个安全警示,怕夜行的飞机以其翅膀来削一下。盘古坑乃一盆地,环坑皆山也,井口上的塔在坑里显也不显,尖上装个灯,用意在于吉祥。盘金旺那个井塔更低,已经关张大吉,产权易人了,小红灯也还在眨眼儿。
建井的时候,塔架刚树起来,助手弟兄们就装上了红灯,比盘金旺那颗功率高一百瓦。盘泥由此看到了军心和士气,表示赞赏。
树立大井架那些日子,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用汗水洗的。
被迫离开大学之后,他闯荡了不少地方,闯荡了不少年头。就是不想回盘古坑开矿,盘古坑的矿是他的永远的心病。
父亲盘应运很年轻就伤在了矿井下。他记事起,父亲就在床上。父亲直躺到死,也直把母亲拖累到病。他恨盘古坑地下的黑窟窿,不愿意看见和提起,怎么会去开挖它呢?
父亲躺在床上。就那样躺着,除非母亲给他另换个姿势。换个姿势,又永久地不动了。
父亲长期不说话,语言功能竟也退化了,或者他根本就不想说,只是面无表情地让盘泥害怕。
母亲人到中年,历尽磨难,但劳累使苍白的她皎然若月。她非常讲究卫生,破旧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,多年卧床的病人,也不能有一丝异味。这样的脾性为她增添了加倍的劳苦。
母亲得和其他人一样下地劳动,这样,一家人才能有饭吃。
集体的农业劳动对女性是一种折磨,一种残害。它抹杀个体差别,无视休息和间歇的需求,严重时必须在口号声浪中负重奔跑。母亲最累、最痛苦的时候还在收工之后。别的女性可能获得了短暂的休息,母亲放下手中的农具却要直奔父亲卧床的西窑洞,为病人翻身,清理大小便的污染,然后才是洗手、生火、做吃的。
吃饭时的母亲给盘泥留下的印象最深刻。小小的盘泥自己捧着碗坐在门槛上吃饭。母亲坐在父亲的床边,端起父亲的碗喂父亲一口,赶忙转身端起自己的碗扒两口,又喂父亲,又自己扒两口。
常常是,母亲还没有吃完,山门口大槐树上的车轮就响了。当当当当当当当……催命般的声音响起来,村人必须飞跑去集中。据说母亲在出工时间上有时候是受到照顾的,但无论如何,母亲荏弱的肩膀挑了至少两个人的担子。
晚上,哪怕是严冬酷寒的晚上,母亲总是在盘龙溪洗涤。洗涤全家的衣物,洗涤父亲的床单、褥片子、脏污的内衣。盘泥想帮助母亲,却老被冻得涕泗流淌。手还没有伸进水里,母亲就会想出个事情来,指派他回家。该洗的东西全都洗了,安顿了父亲,夜已深了,母亲还要去东边小窑洞纺棉花。
盘泥不知道母亲在东边小窑洞每夜纺棉到什么时辰,因为他瞌睡。
入学了,念书识字了,夜间要写作业了,母亲在纺车旁架设了一块小木版,安置了油灯。母亲借用他简易功课桌上油灯泻落的光线摇动纺车,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。倘不是他写作业,母亲是要把灯芯调到极小的,小到好似一枚青豆儿。
作业写完,母亲就催促他睡觉,而母亲的纺车声则一直响下去。
有天夜里,他长久地睡不下去。跑出来小便的时候,听到纺车声里掺合了另外的什么。他轻手轻脚地趋近窑洞门口,听出了,是母亲拖了长音的哭声。母亲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,漫长,漫长,飘到杳渺之处。
他赤着脚,在昏暗的瘦月之下,站了很久,忍不住走进去看母亲。
母亲惊异他没有睡觉,催他快睡去。他则半蹲半跪在母亲面前,用笨拙的小手擦拭母亲的泪水。母亲在颤声的叹息中将他紧紧地揽入怀里。
这个夜晚,他才知道他曾经有个姐姐,不幸在饥饿与病痛中丧失了性命。
母亲的泪水连连滴下来,滴在儿子的额头。“我想你姐姐,我想她呀,我睁眼闭眼都是她。好聪明的姑娘,她要是活着,会用她的小手小胳膊帮妈妈了,帮妈妈了,会服侍你爹爹,会护着你……”
母子抱头痛哭的情景被如豆青灯深深镌刻在窑洞的壁上,镌刻在盘龙山深深的腹内。
以后好多年,盘泥对矿井的憎恨情绪没有丝毫消减,他固执地认为矿井害了父亲继而害了全家。像经过固化的电子芯片似的,没有改变看法。他不但憎恨盘古坑的矿井,而且憎恨全世界所有的矿井。
他慢慢长大起来,影影绰绰地,又知道了盘古坑藏着不一样的故事。
关于他盘泥身世的奇特传说,竟然也和地下的黑窟窿关系密切。传说在别人嘴里和耳朵里或许活灵活现,长舌妇、长舌男可能还一遍一遍当下饭的菜,但在盘泥这里是团迷雾。他咬起腮帮,下巴实腾腾的,他走在盘古坑的村路上,连地上的影子都是厚墩墩的,他又考取了天子脚前的好大学,放假了才回来几天,谁跟他说讨打的话呢?谁知道他是否想弄清楚雾的脉络呢?
然而,他回盘古坑开矿了。
没想到,那尊铁塔却又树成了愧疚的碑。
母亲恰在那些日子病了。病重,病危,病故。不能怪母亲,只能怪建井树塔的日子有问题。提前,或者错后,都可以,为什么硬放在那些天呢?
那些天之前,没少找盘金旺。盘金旺只说:“好,开矿好啊,好事。”但说说为止。
盘古坑是个大的秤盘,盘金旺就是那个让盘子浮起来或沉下去的铁砣子。你想在秤盘里干点什么,必须由他来称量。那时候,至少那时候,确实如此。况且,开井,明着来分一杯羹分一盘菜了,岂能简单就成?
盘泥去找叔父。找权力。
听了侄子的请求,盘应权问:“你这几年去哪儿了?”后关切地了解:“没有念到毕业就离开大学,是怎么回事啊?”
盘泥是为开矿的,就避开其他,说:“我想回盘古坑开口井。”
盘应权那年月非常忙,盘泥坐在那里就见他打了五个电话,接了十四个。间隙中,抓工夫给侄子上了上政治课。“上学也好,打工也好,别的什么事情都好,关键在于坚持不懈。样样半途而废,这山看着那山高,是不行的。我今年就部署了全市的十件实事,各行业各部门,必须给我一件一件地一步一步地落实……”
有时候你为什么一件也不干?比如你的哥哥由伤到死多少年,你怎么不回去质问盘古坑一句话?
盘泥说:“我得走了,要赶车去。叔父再见,请多保重。”
无果而返。然而盘泥闯荡世界不是白闯荡的,学会了不少办事的策略。他运用该运用的,让不知底细的盘金旺认为盘应权跟县里打招呼了。盘金旺推推托托,却不敢不让步,甚至表面上热心起来,关注进展,适当指导。
适逢各级政府把引进资金的数额作为政绩考核的标尺。县、乡各级都在团团转。数额指标被层层分解,学校的老师每人也分了三千块钱的引资任务。老师们纷纷写信给外地的亲戚朋友,希望能招来金凤凰,翅膀下夹着三千块。可亲戚朋友回消息说,这运动地方大了,我们领导逼得更急,我还想把你的三千块钱引到我这里来哩。
形势所逼,各种空引资、假引资都应运而生了,只有数目,没有钱币。有个老师,女儿向未婚夫征收了一笔彩礼,领导赶忙统计在册,这个引资算最实在的了。
盘泥当时不惟自己有钱,还携带的有外来股份,县领导说乡里:“这样的得抬着轿子接,你们还发愣?人家指到哪儿,你们服务到哪儿,啥话别说。”
盘泥矿业有限公司令人欣喜地落地生根。
定制的井架运回来了,水泥、沙子运回来了,就是雇不到人。偌大盘古坑没有劳动力?不是。小时候的朋友,一起钻地垄子抓蝈蝈、爬树梢头捅鸟窝的土哥儿们,大多还在盘古坑,他们的子弟们大多也没有外出打工,都在盘金旺的矿上呢。盘泥散发卷烟,承诺报酬,定下了吉日。可到了时辰,人家矿上却加班了,这个在井下没上来,那个披挂完善得提前下井呢。
没条件创造条件也得上。盘泥到城市,转建筑工地。找到了一处刚刚完工的,小伙子们正收拾铺盖预备走人。大工、小工招呼了几十个,天黑时杀回盘古坑。
那下午母亲就呕吐了一次又一次,还晕倒过去。
深夜,盘泥去乡医院请了个大夫来医治。团英既是离了婚的儿媳妇,又更知道自己是个外甥女,紧紧守着,尽晚辈的责任。天将亮,母亲平稳了病情。
命运应该提示他,天亮即要把母亲送进大医院起码是县医院去。可命运没有提示他,命运给他的是母亲病情平稳的假象。假象推动他转身了,转过身,把心扑到另一边去了,建井口,树塔架。
得承认,最忙最累的时节,他看到了一双伤感、愤怒、难以理喻的眼睛。那是盘根大叔的眼睛。
尖塔上,红灯闪烁着,闪烁着。
如今内容丰富的日子,却无缘于母亲了。
今年清明节,他带盘马去给母亲扫墓。西北山后的墓田,满目绿黄。雨丝如纱线,织成柔柔的网。宁静,宁静。母亲在宁静中安睡,一点一滴也没有怪怨儿子。
还有父亲,父亲的墓,那个苦命的因盘古坑矿井而死的父亲的墓。
母亲的墓丘朝前走七步,是个土阶。阶下,一小堆纸灰,给微雨打湿了。大概是五更时分烧的。这一带没有别的墓。他猜,那纸是烧给母亲的。他猜,那纸是盘根大叔悄悄来烧的。
盘泥走到土阶边,发现了纸灰,看过了纸灰,猜测了纸灰,就快步转回。他不想让盘马发现什么。或许粗心的盘马什么也发现不了。但万一儿子问怎么回事,如何同儿子对话?可能是有人给你奶奶烧纸钱,让她在冥间使用的?
盘古坑里深藏着一种情?
这种情使他盘泥和盘应运、盘应权家族没有了血缘关系而和别家发生了关联吗?
这种情,又藏得非常深,非常深,深得隔世,跟现世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关联吗?
纸灰使之关联起来了吗?
盘根大叔那么贫困,女婿的矿难更使他全家雪上加霜,伤心情形是谁都看见了的。年纪大了,六十多岁了,那么苍老,满面尘灰烟火色,还希望找份出力活干。若在城市,若他是个有级别的官儿,该是悠闲地在绿地中弯弯曲曲的甬道上踱步的。他应该退休,而且应该拿退休金。盘古坑应该解决他这样贫困者的养老问题。
那些纸灰,真的是他来烧的吗?真的关联着盘古坑深处的一种情吗?甚至,难道真的还关联着我盘泥的产生和存在吗?
雾如果有脉络,应该是能够被找出来的。可雾有脉络吗?
13
楼梯口的声控路灯,由于没有动静,已灭了不少时间,忽地又亮了。有人上来,弄出了声音。是丽萍。她本来不想弄出声音的,谁知弄出来了。
她送过来一个笑,在盘泥回身的当儿。人走过来,像只小猫。盘泥开了房门,丽萍随着他走入房间。
盘泥洗浴。丽萍放下小小的挎包,到茶台开了烧水器。然后拿遥控器开了空调,用另一个开了电视机。
她在这个酒店作领班,小领班。和几个家在外地的服务员住在一楼,因此方便找到机会上来。她不像一般打工妹,打得时间久了得上司赏识,而是先认识了盘泥后到盘古坑打工的。她推销茶叶来的。那日盘泥暂时离开,个把小时后回来,办公室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他了。他脱外套,胳臂抽出袖筒感觉有人在后面接住了,看时是个漂亮小姐。丽萍以服务意识为见面礼,博取了客户的好感,不仅茶叶推销了,还建立了关系。直到有一天,她说:“我要来打工。”他说:“来吧。”
丽萍把烧好的水沏了两杯,晾着。盘泥从洗漱间走出来,端起杯子喝下半杯水,倾斜地靠躺在床上。她柔软而迫切地依上来。她用的洗发液是好闻的那种。她知道如何把自己的气味搞得讨人乐意。
电视机里边播放着似乎永远不会完的连续剧,出来一个人,头剃得像青瓜,后面拖条辫儿,出来一个人,又是青瓜,辫儿,丽萍不喜欢。丽萍喜欢的是另一类,长发白脸,豪华别墅。一个白脸爱上了一个妹妹,第二个白脸出现了,爱这妹妹更狠。妹妹跟第二个白脸日夜在一起了。第一个白脸像影子似的不消失,无论人家是吃饭、走路,还是搂着亲、抱着啃,他都会在附近。总算碰头了,第一个绷着表情,拿出苍白的拳头,训诫第二个:“你要一辈子爱她,对她好,否则,小心。”
这类东西,盘泥看见就要呕吐。
有的电视台吧,好像抽鸦片成瘾,一串动画广告,重复地穿插。三分钟一插,五分钟一插。没什么可看的,丽萍的小手在盘泥身上游来游去。盘泥不自觉地想起在北路下跟情情的讨论,自然的与生命的,自然的与人类存在的。这个女子若是情情……
电视屏幕花红柳绿地闪动,出现了卖药的广告。专治肾亏的金丹。糊涂蛋很多,认为肾管生殖,肾和生殖一回事。广告就鼓励男人吃它的金丹。女人呢,一般嗜好往脸上抹东西,叫做养颜,接着的广告就推出一个衣服极少的女子,叫卖一种抹脸皮的软膏。前挺后撅。捏腔拿调。挤眉弄眼。故意挤一条眉,弄一只眼,将恶俗和丑陋卖弄到极致。
丽萍故意醋醋地嗲嗲地说:“瞧你,人家一直给你忙活,你倒朝别人放电哩。”盘泥哈哈笑了。折身,咬起腮帮,将手像装载铲一样伸下去,忽地把丽萍举了起来,走到房屋中间。
她似乎猜到他要干什么,将胳臂腿儿缩起来。缩起来就呼地被他扔在大床上,扔得她又笑又叫。他跟过来,将她的短袖衫的前襟从裙腰里拉出来的同时往两边一分,有粒扣子迸飞了,“砰”地敲到电视荧屏上。
雪白的小胸衣和更大面积细腻的皮肤展现了。丽萍不住扭动着自己,双臂胡乱地交叉在丰腴的前胸上。
是否有人珍惜过她丰硕动人的美乳和妙臀?不知道。她喜欢被粗鲁对待,并积极追求他们希望的效果。她可能缺乏神和韵,但情和欲的丰富足以使酒店房间里的许多日子充实有趣。
他的大手轻轻一动,乳罩中间弱小的连接钩儿断开了。一对生着红眼睛涂着胭脂脸儿的白兔子,在他的面前弹跳起来。她嘴巴不停地出声,胳膊不停地蠕动,两只白兔子举起投降的小旗。两面小小的旗帜在缓缓举高,缓缓举高。
他和她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地甩到了远处的地板上。墙壁上和屋顶上的灯散射出自己的光线,电视机的屏幕凑热闹,大红大蓝地忽闪,彩色光影反射、交汇、翻沸……
夜的时光有如巨浪,一轮一轮地翻卷上升、上升,叠加、叠加。他似乎看到她的姿色神情和情情化合了,和眉眼娇俏情态诱人的小叔母娘化合了。
夜深人静了。
偶尔有摩托车声响过去。盘泥听出那是他安排的夜间巡逻。盘古坑出现水攻战法之后,他交代至少两个小时要转一圈。除了夜班在岗的,其余都睡大觉,是鸵鸟方针。小头插进沙子里,肥屁股撅在露天,不是招打的吗?
丽萍借机会娇吟吟地说:“我看上了一套衣服,好想买下来,就是太贵了。”她拿过手机,给他看某家网店销售的一款长裙。
盘泥侧头瞧了她,扭脸拿过自己的手机,道:“拱在大款的怀里,想花个小钱还这么绕远儿。又让我重复这句话了。”
丽萍说:“人家只有这一招嘛,死乞白赖地要,死乞白赖地爱。”